她刚生出来的时候,我记得我是很喜欢她的。”
他不知她此话何意,没有接话。
片刻,橘诺又道:“许多事母亲不同我明说,但我心中其实有张谱,说阿兰若她弑君,我,不觉得这是真的。”
她回头看向他,“表哥,母亲她让我觉得,有些可怕。”
倾画一生为着这个大女儿,虎毒尚不食子,她却毫不在意用小女儿们的血肉铸成橘诺的王座。
到头来,橘诺竟未有半分感激,倒只觉她的可怕,这是报应。
他淡淡回了一句:“你害怕的不是她,是她手中的权力。
如今你已是上君,你母亲不该干政太久。”
八月二十二,是个好天,日头不烈,偶有小风。
这种天色,最宜访亲拜友。
像是特地挑好似的,息泽神君来神宫探他。
彼时他袖了本书正在四季树园子里随意翻看,息泽穿过月亮门,一路行至他跟前,神情有些颓然冷淡,省了寒暄落座到他对面,道:“山外的天已变了一轮又一轮了,你幽在此中,倒是闲适。”
他抬头略瞟了一眼息泽,手指翻过一页,目光重回到书册上:“我记得从前你常说,神宫乃世外之地,既如此,那些世间之事与一个世外之地又有何干?”
手中书册再翻一页,道,“阿兰若她……”
息泽皱眉打断道:“情之一字,我没沾过,自然不晓得你同阿兰若都是如何想的。
但既然你有此一问,可见心中也还顾念着她,既如此,又何苦将她逼到那个境地。
当然你二人之事,我一个旁人,不大说得上什么,你选的路,她选的路,不过都是你们各自的命数。”
叹了口气道,“今日我来此,也不过念着她一个心愿,听说她有二十封信在你处,她临行前,托我替她讨回来。”
息泽一篇话像说了什么,又像什么都没有说,唯独“临行”
两个字如同两根长针钉入他耳中,他手指僵在书页上,缓缓道:“临行?你救了她,却让她走了?”
息泽怔了一怔,像是有些不明白他为何有此一问。
一丝不祥忽漫上心头,他倏然起身,向园门而去:“既然你来了,应有办法助我早日离开此地,不管她去了何处,我们即刻下山,还能赶得上找回她。
你不知她时常有奇思妙想,她若只身一人在外我不放心……”
他不是个爱说话的人,此时却唯恐被人打断也似,到底在惧怕什么,他自己明白。
他和阿兰若,他们仅有彼此,命运再是出错,却万不能在此刻出错,若是连这一步都错了,若是……
息泽却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在他身后道:“没有人告诉你吗,沉晔,阿兰若她去了战场,换……”
却被他厉声打断:“不要说。”
不要说。
仿佛息泽不说出来,如他所愿的一切便还会依然如他所愿。
园中寂静如死,唯有凉风闲翻过书页,刺啦几声轻响。
他的手撑住园门,额头浸出冷汗,却还强撑着一脸平静,仿佛装成这个样子,他此刻心底最深的恐惧,那足以将他彻底摧毁的恐惧,就不会也不曾发生。
但息泽终还是缓声阻住了他的步伐,道:“阿兰若她……”
顿了一顿,“你的那封表书,倾画给她看了。
临去思行河前,她说她今生可能并无姻缘,你是她争来的,同你两年情深即便是场虚妄,她也认了,只是没料到你恨她至斯,她再是心宽,终究有些承受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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