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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那位编辑布尔达将斯洛伐克姑娘带到依尔卡什梅卡尔的地下室时,我一眼就看出点门道儿。我一看到沃拉吉米尔瞅那姑娘的眼神,便为之一怔,意识到这就是典型的一见钟情,沃拉吉米尔恋爱了!这姑娘就是他生命攸关的心目中的伯爵夫人、女伯爵!而她果真是贵族家庭出身。我丈夫给我带来一个令人高兴的消息说,那姑娘在斯洛伐克有座三层楼的文艺复兴时期的房子,建在一个广场上。说她名叫黛卡娜,这名字她一来地下室就向我们自我介绍过了。当说到她没有住扯,她需要在依尔卡这儿暂时借住几天时,我便马上知道她准是离家出走,像现在时兴的那样。这我倒不觉得有什么要紧,我只是怜悯沃拉吉米尔竟然生死不渝地爱上她。我买完东西凹来时,走过依尔卡地下室附近,亲眼看到了这一点。沃拉吉米尔在那间地下室,在那间依尔卡摆了一台巨型压力机的房子里亮着的大灯泡下面走来走去。在那角落里,为了让每一个从热尔多维酒家的地下室窗口旁走过的行人都能看到,沃拉吉,米尔摆了两张床垫子。我站在那里看着,简直像在梦里一样。那里还有一个架子,地上摊着报纸,报纸上摆一个装着一朵小花的玻璃杯、一瓶葡萄酒、两只小玻璃酒杯,还有一个小烟灰缸、两个底儿上还有些咖啡渣的茶杯。然后黛卡娜走进来,站在沃拉吉米尔身旁,望着他:沃拉吉米尔也站着,整个地被她谜住了。他抚摸着她,凝视她的眼睛。他眯缝着眼睛的那模样很漂亮,肯定在美滋滋地感受着他的伯爵夫人如何站在这里深情地凝视着他。她很一般,老穿着那套航空小姐穿的合身的蓝色套装。我知道,沃拉吉米尔已经再也不会用我们在拉德维时的那种目光看我了,那时我们轮流着从小山坡顶上朝欧洲的各个城市大声呼喊,向所有我们喜欢的、住在外国的人们致意。我知道,我虽然不算爱上他,但却是非常喜欢他的,从这一刹那起我将更加喜欢他,尽管他已被这位伯爵夫人迷住,跟她一起搬到地下室这间大房里,这个从前的车床车间,这个依尔卡用石灰粉刷了墙壁准备用来做画室和画廊的地方,可是如今沃拉吉米尔和他的意中人,他的伯爵夫人在这里住下了。

    我站在人行道上,透过敞开的窗子望着下面,每一个从这里经过的人都能看到用两个大灯泡照着的这亮堂堂的地下室。这两个灯泡紧吊在天花板上,亮度很大,都是两百支光的,像溜冰场上的灯泡,像猛烈的照着蒙上绿布的台球桌上方的灯泡,亮得屋里什么都能看得清清楚楚,这是曾几何时车床车间用来照着干活的灯泡啊!这间依尔卡未来的画室画廊、如今沃拉吉米尔和黛卡娜的住宅,就像旧时的长工屋一般大,如今被他们占去一半。眼下那台巨型压力机被挤在屋角落里。我站在那里望着下面,如今我看到了,沃拉吉米尔实际上知道有人在看他,他不仅不在乎他是不是被人看见,而且他还故意招人,他希望让人看见,有点儿像上台演戏天早巳黑了,我看的时间越长,就越不想离开或不再看下去。我看到沃拉吉米尔如何跪在那伯爵夫人面前,而她则仰面躺在铺着一块红毯子的床垫上,两手交叉放在脑后,双腿蜷缩着。我简直为我所看见的情景而冒汗:沃拉吉米尔抚摸着她,微笑着沉浸在幸福之中。

    我看到,连这位伯爵夫人也整个地在沃拉吉米尔眼里溶化了,用指头触碰着他的嘴唇。最主要的是连那伯爵夫人也知道,那两个一半露在人行道上的小窗子是故意敞开的。连她也跟沃拉吉米尔一样同意让每个过路人来观看这两个相爱的人,这使我感到一种虚伪的羞耻。我在那里为这两个人感到害臊,因为我无法想像自己能这样让人家观看,甚至像沃拉吉米尔和黛卡娜那样来吸引那些好奇的目光。有好几个行人的的确确在这里停步朝下面看,对他们所见到的情景相当着迷。有的人挥一下手或吐一口痰,继续往前走去;有的留下来观看沃拉吉米尔和黛卡娜。我仔细看了一下,发现这些看热闹的人中有一个竟是我丈夫。从这一刻起,我已不再朝下看那地下室,而是望着我丈夫,他连眼睛都不眨一下,满怀钦羡地看着他的朋友沃拉吉米尔。如今我已经猜到,实际上这个沃拉吉米尔是在那里表演,在地下室演戏给他的朋友乃至依尔卡看哩!因为从过道到这车间的门也是开着的,从门外射进来一道黄色斜光,连依尔卡也肯定在看这场戏。对,依尔卡如今走进了他的工作室,将一块锌片拿到压力机这儿。这时沃拉吉米尔重又跪在已经站起来的黛卡娜面前深情地望着她,她亦朝下望着沃拉吉米尔的眼睛。依尔卡却站在房间的另一个角落里极其专心地察看他的锌片,肯定又要印制下一只蝴蝶了。

    我看到依尔卡在翻来覆去地检查这块闪光的锌片,反光掠过他的脸部,我还看到,依尔卡的白大褂已被黑色的油墨和油画颜色蹭得脏兮兮的,连依尔卡站在这里也想让每一个从热尔多维这条街走过的行人都看到一位版画家在这里工作、一位画家在这里工作。他没有什么可感到害羞的,恰恰相反,他想让每一个人都知道,这样的版画家、画家连晚上、夜里都在工作。我丈夫从腰上起被地下室射出来的灯光照得通亮,他叉开腿站在那里,如今两只手又摊开扶在墙上,更加聚精会神地望着下面的沃拉吉米尔和黛卡娜。我于是抬起腿来,仿佛偶然碰着了我丈夫,我装做刚刚来到这里,只是顺路经过这灯火通明的地下室,我丈夫拉着我的手,指着那下面低声对我说:“小姑娘,你看到那里的情景,这也是沃拉吉米尔的艺术推动力之一。展示艺术,与艺术一道充当水仙花。你现在看到的他,就像他在‘五一’游行队伍前头举着国旗那次一样;就像他在所有的小酒馆、所有公开场合所展示的那样;就像他那带着压抑的心情那样。你现在看到的是一个善于选在有人进来、给他剪断绞索的时候的上吊者,这里你也能看到他带着他骄傲的谦虚免费将他的版画扔给每一个对它们感兴趣的人。”通向地下室的门开了,灯光射到人行道上。从台阶那儿先露出一个能装十公升啤酒的大灌子,紧接着是依尔卡,仍旧留着黛卡娜给他剪的那个发型。

    他这加拿大式的发型使他那对漂亮的忠诚的眼睛位置上移了。然后他站到了人行道上,指一下那地下室,他的罐子在灯光照耀下光芒四射,如今像一个筛土的筛子放在用密网挡着的窗子边,他耸耸肩膀说:“这本来是打算做我的画室和我未来的画廊的,如今全没了!”他提起罐子准备走,并请我们下去坐坐,说他马上打啤酒回来,说今天已经是第二罐了,说他已经被他在他画室里见到的这情景弄得糊里糊涂的,不知见证了什么、害怕什么、还会发生什么。他补充几句,说着便已离开老梨树下的水泵。这个夜晚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哩!可我丈夫却吸了一口气,甜滋滋地眯起眼睛。他被所见到的一切弄得不只是兴奋,而且非常激动。因为他大概从来没感受过这个样子的沃拉吉米尔,这样一个掉进爱河的沃拉吉米尔他从来没有见过;他甚至没敢去想沃拉吉米尔竟然能够被爱情弄得如此绝对地彻底地而又如此美妙地糊涂呆傻,被这伯爵夫人黛卡娜搅得如此兴奋如此烂醉。我们走进通向那凉飕飕的过道的门,右边是通向依尔卡未来画室的门,也敞着。沃拉吉米尔如今正在水泥地上大步大步地迈着,颠三倒四地在给黛卡娜讲些什么。黛卡娜重又躺在红毯子上抽烟,大口大口地吸着,每吸一口抬一下拿烟的手,被强烈灯光照着的烟雾直升到房子天花板上什么地方。如今沃拉吉米尔又跪下来,撑着两手俯身望着黛卡娜,仿佛在朝一面镜子里看,朝一口可以在圣诞之夜读到自己命运的井里看,仍然是那么专心致志,怎么也看不够从黛卡娜的眼底里所见到的一切。我丈夫在对他们欣赏了个够之后,敲敲门框,又敲了一次门框,可恋人们还跟原来一样,没有听见,没有看见,或者装做没听见没看见,完全沉浸在他们自己的事儿里,也因为人行道上的人们在看着他们。我和我丈夫站在过道门里敲着门,沃拉吉米尔肯定听得见,可是他继续在装听不见,继续在演这一幕不是关于爱情,而是表现爱情的戏。依尔卡也已经提着那罐十公升重的啤酒艰难地一步一台阶地走下来,啤酒泡沫不断地往下滴,每级阶梯上都有一块白色泡沫印儿。于是我们进了厨房和依尔卡的工作室。走廊上的门,通向画室的门都任它敞着。沃拉吉米尔重又在画室里来回地走,两手捶着胸口,与其说他在说话,不如说他在呻吟,仿佛呆在一块玻璃后面,一块厚厚的鱼缸玻璃后面,能听见他的声音,可是他离得很远很远地讲述自己,他的生活和他想要成为最棒的那种愿望,说可是如今他认识了黛卡娜。她便成了他的一切、他的生命,他什么别的都不想,只想她永远和他在一起

    我们在喝啤酒,透过敞开的门瞅着沃拉吉爿(尔。依尔卡甚至站起来,将啤酒罐推到沃拉吉米尔跟前,可是沃拉吉米尔没看见啤酒罐也没看见依尔卡,他什么也没看见,他的世界如今只有他和黛卡娜。我们所有从窗子和门看着他和黛卡娜的人都是他的自白、他那装腔作势的大手势和举动的目击者,我还在当姑娘的时候曾经见过利贝雷茨最棒的舞蹈演员哈拉尔特克莱乌兹贝克,只有他能用舞蹈来表达他的感情、热情和愿望,就像沃拉吉米尔用一个长的手势、用他的长臂将啤酒灌,推开,继续弯着腰在黛卡娜的眼睛里寻找他刚不久说出话的凭证,在继续盯着黛卡娜眼睛的同时还用他颤抖由手指从纸烟盒里掏出一支烟来,交到黛卡娜的手指间,刚不久正从她的手指间掉下一个烟蒂。沃拉吉米尔然后像在梦中一样帮她点这支香烟,划火柴,然后等着火柴头燃起火苗,再将燃着的火柴递到黛卡娜跟前,黛卡娜深深地吸一大口,又将烟雾吐出来,沃拉吉米尔礼貌周全地等着,抬起的手里还拿着那根火柴,等到它快要烧完了,沃拉吉米尔便将它送到黛卡娜的嘴边,她则抬起来将余火吹灭,沃拉吉米尔还拿着那根火柴棍儿,在电灯泡猛烈光线照射下,他和黛卡娜都望着那一动不动的火柴棍上冒出来的一丝呛人的青烟。依尔卡坐下来,样子很忧伤,他微笑得让人觉得还不如痛哭一场、骂一通娘的好。他望着、微笑着,在他的笑容里包含着他的委屈,即沃拉吉米尔就在黛卡娜到依尔卡这儿借宿的第二天,就在对依尔卡来说过了一个珍贵的白天、傍晚和一夜的第二天早上,沃拉吉米尔便来将黛卡娜带进城,回来的时候便带回了床垫、吃饭的刀叉和毯子,并在冰凉的水泥地板上铺起了床,用摊开的红色权利报在地板上一铺,便有了他们自己的桌子,就像依尔卡忧伤地说到的那样,从这个时候起,他与沃拉吉米尔便没说过话。沃拉吉米尔这样已经三天了,他只吃一个肉卷、一小片面包,喝点儿咖啡、一瓶葡萄酒,就这么一会儿走着、一会儿躺下,然后起床。白天也亮着两百支光的大灯泡,他只是一个劲儿地讲呀讲呀,走来走去。沃拉吉米尔简直是在跳舞,他不管说什么,正确地说都打着他这些可怕的手势作为伴奏这是依尔卡说的。然后他想了个主意:拿着一块画着蝴蝶的小板儿,走进他的作坊,在两百支光的照明下,重又打开他那可怕的巨型压力机,露出那块钢板桌面,依尔卡重又将凹模撩亮抹了一厚层颜色,这是从一个五公斤装的桶里拿出来的,足足有两大桶黑色颜料摆在旁边,这不仅够依尔卡用一辈子,用它来印版画的话,都够他儿子、孙子用一辈子了。依尔卡将绒面板放进去,底下放上阴模,扣上小印板和绒面垫子,然后一按电钮,发出一声巨响。我们看到所有那些远远地呆在带铁丝网的窗子那儿观看沃拉吉米尔和黛卡娜的人,都被压力机的巨响吓了一跳。我们只能看到他们露在窗子那块儿齐腰以下的两条腿。但有的蹲了下来、缩着身子用手紧紧抓住铁丝网,望着下面那台巨大的压力机。它正将一个里面装着即将问世的一张小版画的薄薄的小包推到另一头。依尔卡一抬眉毛,当他看到有这么多人挤在他的窗口时,便伸出一个指头,转过脸来,侧着耳朵细心聆听,看那机器是不是运转正常,好像有个什么声音让他觉得不大对劲,然后又看了一会儿,仿佛有什么看不清楚,他将机器停下来,可它显然通过了什么障碍,又照常运转起来,于是依尔卡点点头,既对窗口的那些观众,也对我微微一笑。

    我看出,连依尔卡也是这么可怜的人,也喜欢表演,像沃拉吉米尔喜欢演戏一样。因为他关于自己也有个难以抑制的想法:即自己不仅将要是,而且已经是一个顶呱呱的画家,虽然不是在大幅画方面,但恰恰相反,正是在这些微型画方面,作为一名版画家和油画家。他整个的一生都将用这些微型蝴蝶来装饰那幅比真人要大的画像,这幅用油画颜料做成的画像像是他的父亲,他像一个被枪弹击中的人,实际上是一个躺在草地上睡着的人,梦见他周围飞舞着不仅是欧洲的,而且是非洲和亚洲的所有品种的蝴蝶。他的父亲将像上帝般地睡着。那上帝创造了万物,也包括蝴蝶,因为正如依尔卡所说他父亲实际就是上帝,之所以总睡着就因为他是上帝,真正的上帝实际上总是睡觉,因为万物都是根据在六天之内创造出来的那样活动着,从这个时候起上帝便一直躺着压力机在哐啷运转,发出的巨响吓得人行道上的有些观众捂住耳朵,可是沃拉吉米尔仍然在水泥地板上来回走动,步子轻得像走在薄冰上,两只手在胸前交叉着:然后又慷慨激昂地举起双手,嘴里滔滔不绝地说些大概只有他自己能懂的什么话。如今盘腿坐着的黛卡娜仍在抽烟,沃拉吉米尔从这里走到那里,眼睛却一直凝视着黛卡娜的眼睛。黛卡娜只得总是慌慌张张地点点头,一会儿又表示吃惊的样子,然后又使劲侧过身来表不同意,因为沃拉吉米尔对着她整个地弯下身来,摊着双手僵在那里等着她的回答这么大的一个等着回答的问题,这会儿把我丈夫也吓着了,他轻声说:“如今那黛卡娜的下场会跟德斯德蒙娜一样。”依尔卡也许因为手笨,也许故意举起那块大钢板,让它掉到镶在压力机边上的一根木条上,咣当一声巨响,像炮弹出膛,连同钢板掉下的木条在地板上如同火柴棍一样咔嚓碎了。大概这声巨响和压得四处飞溅的木屑吓坏了站在窗边的看客,他们一下都跑散不见了,仿佛被这一巨响甩到了热尔多维街的那一边,一直到铁轨栏杆的对过。可是沃拉吉米尔一动未动,一直等着黛卡娜点头。他用眼睛拥抱了她,又继续绕缠着黛卡娜的眼睛,仿佛继续拴在一根套索上绕看黛卡娜跳舞,用他那只犹豫不决的手示意着:黛卡娜将要讲述的,黛卡娜将要询问的,如今将决定他的生死存亡。

    可是后采发生了我所不能承受的事情,我说:“我想回家了!”沃拉吉米尔将放在屋角落的两个装着柏油的桶子提过来,那是依尔卡准备抹在窗子下面墙上防潮湿用的。沃拉舌>f尔打开其中一个柏油桶,用刷子蘸上柏油便往依尔卡细心粉刷一白的墙上涂,就像在一张大画布上大刀阔斧地涂起来,接着又蘸上滴滴答答的柏油往墙上涂抹。这会儿他已经不在演戏,这会儿他是绝对的全神贯注,大手笔地装潢着那面白墙,仿佛在借用这黑色从他内心把一切、他想要消除的一切不洁之物充分表达出来;也可能他想通过这些往下淌着的长条来发泄一下,以表白自己,以尽量更浓更密地涂脏这块雪白的墙壁。我丈夫看到依尔卡想要干预,听到依尔卡在嚷嚷:“我要揍扁他!这是我未来的画室我未来的画廊啊!”我丈夫连忙拦住依尔卡,含糊不清地说:“依尔卡,请开恩随他去!我们什么时候将有这样的荣幸看到沃拉吉米尔在大幅画布上作画?你知道那位波洛克大概是怎么作画的吗?是在地板上!”可是依尔卡受不了,他抱怨说:“可是博士啊!他已这么没完没了地折腾四天啦!这第四天已经折腾得无以复加了!我也需要工作呀!”我简直没法看那沃拉吉米尔。可是那位伯爵夫人却因沃拉吉米尔的表现而非常兴奋地站在那里,她的目光给了沃拉吉米尔莫大的力量,以致使他用更强烈的色块在前面的墙上尽情地自我表达起来。这面墙很快便被这些颜色和黑道道所覆盖。我一心只想回家,可是我丈夫在接着训导我们说:“我们是一许非凡事件的见证人。依尔卡,我在一本书上读到过,说一条母鲸快要成婚时,三条公鲸伴着它一直游到南极某个地方,三条公鲸围着母鲸在海里跳舞长达一千多里。依尔卡,当它们游到某个地方的时候,便由其中的一条公鲸使母鲸受精,这一爱情行为总共不超过三十秒钟,在这期间,另外两条公鲸便驮着母触以免折断。依尔卡,你要理解沃拉吉米尔那四天类似母鲸和它的情侣游了一千多里之后的那一未超过三十秒的爱情行为。依尔卡,我的天哪,我们也正如那两条公鲸,在这里只是为了支撑着沃拉吉米尔免于折断哩尸沃拉吉米尔又打开了第二桶柏油,站在外面人行道上的观众们伸着头弯着腰、眯缝着眼睛在专心致志地看着沃拉吉米尔表演的这场戏,可我却一个劲儿地请求说我想回家。沃拉吉米尔如今已不再是画而是用刷子蘸上满满的一刷柏油往墙上甩,柏油从墙上往下淌。我丈夫继续训导我们,仍旧那么兴致很高,更确切地说他在自言自语:“这简直就是斯达夫罗金,那个来自别希的美男子嘛1他就曾经这样涂抹了整个的沙皇社会,将他的泔水泼在它的脸上,将他的肠子甩在它脸上,仅仅为了获胜、不惜一切地摄取胜利,而最后却吊死在一个空无一人的顶间里。”“我想回家,”我请求说“咱们回家吧!”依尔卡还在低声抱怨说:“要是有人告发我,说我们在这里胡折腾,民族委员会撤销租赁,我既不会有画室,也不会有展览厅,连个住的地方都会没有的”而沃拉吉米尔如今端着那几乎空了的柏油桶,把剩下的柏油以及颜色全倒到墙上,然后怀着极大的悲痛仰面倒在地上,仿佛一个被砍倒的人,仿佛刚从悬崖上掉下来。黛卡娜俯身于他,惊讶得用手捂住脸。我丈夫从罐子里喝了一大口啤酒,然后将罐子递给依尔卡。他们俩喝酒的时候眼睛还盯着沃拉吉米尔。沃拉吉米尔突然坐起来,抬起那英俊的头颅,然后站起来,跑过去,一头撞在那涂满柏油和油彩的墙上,仿佛在倒出自己灵魂似地在墙上胡乱涂蹭一通,这还觉得不过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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