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婿的事呢?”

    “哎呀!我给你说过了,我不清楚这事嘛!”润叶不耐烦地对父亲说。

    田福堂只好不再问这事了。过了一会,他突然提醒女儿说:“你还没到石圪节小学取教材哩!”

    “我来公社前已经取过了,在我的挂包里装着”“噢,这就对了。不敢把你的正事误了。”福堂对女儿关切的说。

    这时候,徐治功引着石圪节食堂那个胖炉头上了公路。胖炉头胸有成竹地对三个人说:“不怕!不是吹哩,别说让我挡一辆,挡十辆也能挡定哩!这一路上的司机哪个没沾过我的光!”

    “这一路上的司机那个你没沾过光!”徐治功揶揄说。润叶和她爸都被逗笑了。

    胖炉头的确不是吹,从米家镇那边过来的第一辆车就被他挡住了。

    这是一辆货车。几个人看着润叶坐在了驾驶楼的空位上。

    送走润叶后,胖炉头说他忙,也过石圪节那面去了。

    田福堂推着自行车,问徐治功:“你今天去不去我们村了?”

    徐治功对他说:“公社有些事,我今天不去双水村了。你回去给高虎和玉亭捎个话,叫他们把王满银放了。”

    “就这事啊?那你放心!我一定把你的话传到!”田福堂告别了徐主任,就骑上他的缠黑回绒的“永久”牌自行车,起身回双水村了。

    福堂一路骑着车子,脑子里乱糟糟地想着许多事。他穿一身旧制服衣裳,高大的身板有些单薄。一张瘦条脸上,栽着一些不很稠密的胡须,由于脸色显出一种病容似的苍白,那胡须看起来倒黑森森的。他实际上除过气管有些毛病外,身体并没有什么大病。只是因为多年来体力劳动少此,身板才显得单薄了一些。

    可他一天并不闲着!开会,思谋,筹划,指挥,给大队办各种交涉,争各种利益,也是一个大忙人。在石圪节几十个大队领导中,他无疑是最有名望的。公社不管换多少茬领导,他都能和这些领导人保持一种热火关系。这的确也是一种本事。双水村的人,尽管都或多或少对他有意见,但大部分人又都认为,书记还是只能由这家伙来当。田福堂对自个的利益当然一点也不放弃,但要是村子和村子之间争利益,他就会拼老命为双水村争个你死我活。一般说来,其它队的领导人斗不过田福堂。就是石圪节公社的领导人,只要田福堂出面给双水村办事,一般都要让他满意。因此,多少年来,不管世事怎变化,田福堂在双水村的领导权没变化。就是金家的大部分人,也承认他的权威田福堂现在骑着自行车,在公路上不紧不慢地跑着。因为是下坡路,他也不要太多地费力,可以分出心盘算其它事。

    他现在明显地意识到,这几年他在村里遇到了几个潜在的对手。

    他首先想到了二队队长金俊武。这家伙实际上成了金家湾那面的领袖。副书记金俊山几十年就是那个样子,虽然从没和他一心过,但这人没魄力,年轻时都没翻起来几个大浪,现在一大把年纪,更没力量和他争高论低了。但金俊武比他和俊山都年轻,又是党支部委员,时不时曲里拐弯和他过不去。当然,眼下他还不敢和他正面交火,但对他的主要帮手孙玉亭却使了一个绊脚又一个绊脚——这实际上是想把他的一条胳膊往折打哩提起孙玉亭,田福堂马上又想到了玉亭的侄子孙少安。

    他没想到没本事的孙玉厚养了这么一个厉害儿子。这后生虽然现在年轻,也不是党员,但从发展眼光看,比金俊武更残火!就是的!连金俊武这个强人都对这后生尊三分哩!

    这少安和他润叶一块长大,小时候他倒没看出孙玉厚这个吊鼻涕的小子长大会有多么出息——想不到现在成了他在村里最头疼的人!他常想,这后生要是把书念成了,肯定是个当官的料子。他对少安最头疼的是,他的许多套路瞒哄不了这后生。他有些精明的小把戏甚至可以哄了金俊武,但哄不了孙少安。而更厉害的是,这后生又不和你争争吵吵,他常是把事情做得让你下不了台。使他受刺激的是,这几年一队选队长,少安年年都是全票——这就要威信嘛!他自己也是一队的人,众人选少安,他也得选,而且还要表示双手赞成!当然,说公道话,田家圪崂这面的人,也只能让少安来镇台子。往年一队烂包的从来不如二队,自从少安当了队长,粮食和红利竟然年年超过了金家湾那面。不让他当队长让谁当呢?他当然也能跟上沾点光,这几年粮、钱明显比前几年分的多了但不论怎样说,这后生总叫他心里有点不舒服。

    前几天他在公社开会时,听说治功派人把少安那个二流子姐夫拉到双水村劳教了,他听了心里倒有点高兴。他知道这事会让孙玉厚一家人乱成一团——让孙少安去发愁吧!他万万没想到,半路里杀出个他弟弟,把这事给平息了。唉,这个福军!管的事也太多了田福堂一路走,一路想:既然现在这事已经平息了,徐主任又让他捎话放人,他就应该表现出“事情本来就应该这样处理”的高姿态来。他感谢徐主任让他回来传达这个让孙玉厚一家人高兴的指示。他甚至想,说不定这家人还会认为是他田福堂给公社做了工作,才让放王满银哩。

    现在,黑回绒缠绕的自行车驮着田福堂,已经到了罐子村。

    他突然灵机一动:干脆让我上去先给少安他姐说一声,让她高兴一下。

    他把自行车撑在罐子村的公路边,就上兰花家去了。罐子村谁家住什么地方他都熟悉。

    当他走到兰花家门前,才发现门上吊把锁。

    田福堂于是扫兴地转过身,背抄着手又回到了公路上。

    他对自己不满意地摇了摇头。他本来就应该想到,满银一出事,兰花就肯定会跑到双水村她娘家的门上去了。另外,他对自己更不满意的是,他的行为看来似乎是向少安一家人邀功讨好一般!真是,他田福堂什么时候学得这么下贱?

    他甚至有点面红耳赤地又骑上自行车,很快向双水村赶去。

    他到了双水村村头,跳下车子,隔着东拉河向对面农田基建工地喊:“高虎!杨高虎!你过来一下!我有个事要给你说!”

    他没听见高虎应声,但看见孙玉亭从对面河畔的小路上转下来,淌过东拉河,过他这边来了。

    玉亭过了河,一边从土坡往公路上走,一边问他:“公社的会完了?”

    他给玉亭“嗯”了一声。他看见玉亭还是那副样子,破棉袄襟子的两颗钮扣之间,别一卷子学习材料,两只烂鞋补钉缀补钉,想往快走,但为了将就那双鞋,两条腿绞在一起,急忙走不前来。田福堂被这位忠实助手的硒惶样子都快逗笑了。他想起他还有几双旧鞋,干脆送给玉亭去穿吧!孙玉亭上了公路,走到他面前,说:“高虎不在,带着枪到神仙山打山鸡去了什么事?”

    田福堂说:“公社决定,叫把罐子村你那个侄女婿放了。徐主任有事,今天不回来,让我把这话捎给高虎和你”孙玉亭听了十分高兴——这事情如此处理对他也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他崇拜地看着田福堂,说:“这肯定是你在公社说了话!”

    田福堂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说:“不管怎样,让满银回罐子村去吧。高虎不在,这事你过去说一下就行了!”孙玉亭犹豫了一会,说:“你还是晚上给高虎说这事,让他宣布。我和满银远近算个亲戚,我宣布这事,怕政治影响不好”田福堂很满意玉亭同志政治上的精明,说:“这也好。毕了我给高虎说。反正今天也快收工了,让满银再受一会罪吧!”

    田福堂说完,就推着自行车回家去了。孙玉亭又按原路返回了农田基建会战工地。

    第二天早晨,王满银在老丈人家吃完饭,就和兰花带着两个娃娃起身回罐子村了。

    王满银已经累得象散了骨头架;一绺头发聋拉在汗迹斑斑的额头上,手里拉着四岁的女儿猫蛋,松松垮垮地走着。不过,终于释放回来了,他脸上带着说不出的轻松和愉快,一路走,一路嘴里还哼哼唧唧吟着信天游小曲。兰花把两岁的儿子狗蛋抱在自己热烘烘的胸脯里,跟在她的二流子男人身边,也喜得眉开眼笑。

    半路上,兰花心疼地对男人说:“家里还有六颗鸡蛋,我回去就煮!你和猫蛋狗蛋一人两个!”

    王满银高兴得嘴一咧,竟然放开声唱了两段子信天游——

    青线线(那个)蓝线线,蓝格莹莹彩,生下一个兰花花,实实的爱死个人!

    五谷里(那个)田苗子,唯有高粱高,一十三省的女儿哟,数上(那个)兰花花好兰花脸涨得通红,跑过去用她那老茧手在王满银的后脑勺上拍了一巴掌。王满银脖子一缩,眼一瞪,嬉皮笑脸地把舌头一吐——他这副鬼样子把两个孩子逗得直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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