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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典小说网 www.jdxs.cc,梦茧冰心无错无删减全文免费阅读!

骨,她说,她宁可把女儿送去做妓女,死也不肯让女儿嫁给我们这些良心可诛的外省表。当时,我很痛苦,又拿这笔算不清的仇恨没辙,你爸爸见我天天藉酒浇愁,没精打彩地,不禁说了一段感触良多的话,他说:‘这是一件令人遗憾的悲剧,牵连甚广,如果政府不肯拿出魄力和爱心来正视这件事,彻底化解受难者家属心中郁积的仇恨和不满,这种敌对的省籍恩怨和冲突会愈积愈深,终至一发不可收拾。’他当时只是在拍片现场苞我提到他的隐忧和感慨,没想到却被怀有妒意的有心人士听见,马上向情报单位密报,扭曲你爸爸的用意,害你爸爸马上成为阴谋不轨、为匪宣传的异议分子。当时,若非你爸爸在国际影坛上颇有知名度,而且深受影剧界的尊重和推崇的话,他可能又会二度住进政治牢狱。在有所忌惮的顾虑下,他们选择送你父母出国这项比较不会引人侧目非议的惩罚,你父亲心中虽然悲愤,倒还坦然接受,只是他放心不下你,就委托我来照顾你。也许,我实在不是一个好的监护人,这些年来让你受了不少屈辱和痛苦,还要忍受调查人员的盘查和别人异样排挤的有色眼光。”平磊语重心长的含着老泪望着他说。

    韩孟禹忽地红了眼眶“别这么说,平叔叔,你待我就像亲生的儿子一样,倒是我,给你添了不少的麻烦和负担。”

    平磊欣慰地拍拍他的肩头“我倒是没什么,只要你肯了解你爸爸的苦衷就好。”

    汪如苹双眼里闪烁着动容的点点泪光“孟禹,敞开心胸来接纳你爸爸吧!天下父母心,如果你能体谅他用非常手段拆散你和姜秀瑜的背后的苦心,请你放下纠缠在你心头里长达十多年的心结吧!为我,为你那和你一样高傲倔强的父亲,更为你自己。”

    “妈!”韩孟禹听得心如刀割,热泪盈眶了。“对不起,让你操心和难过,我会尽力去做的,爸爸现在人在哪里?”

    “在诊疗室里。”

    “他进去多久了?”

    “好像蛮久了,”平磊低头看看腕表“哇,少说也有四十分钟了。”

    韩孟禹眉峰靠拢了“你们不是坐救护车来的?怎么又挂普通病诊呢?”

    汪如苹递给他无奈的一眼“还不是你那固执的爸爸坚持的,他说,他好得很,根本不需要挂急诊,如果不是因为我们这些紧张兮兮的家人,他才懒得来医院活受罪哩!”

    韩孟禹愈想愈不对,他即刻走到诊疗室伸手敲门,一位有张晚娘面孔的护士小姐马上探头出来“什么事?”她满脸不耐的态度在见到器宇轩昂的韩孟禹时马上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先生,你有什么事吗?”

    对她前倨后恭以貌取人的态度,韩盂禹只是淡淡露出了他一贯深沉的笑容“护士小姐,请问你一下,刚刚有位名叫韩伯涛的病患,他进去检查四十多分钟了,一直没有动静,不知道,他是不是情况不太对劲?还是医生仍在对他做精密的检查?”

    “韩伯涛?”护士小姐查阅手上的病患名册“他挂几号?”

    “四十二号。”汪如苹也簇拥过来。

    “四十二号?他领单子去做验尿检查了,你们可以到检验室找找看。”

    他们马上跑到二楼检验室,负责检验工作的医护人员却对他们耸耸肩“我拿试杯给他,叫他去上厕所,可是他一去到现在都没有看见人影,也没拿样品来。”

    韩盂禹一听马上醒悟过来,知道韩伯涛早就趁尿遁的手法溜之大吉了。他暗暗诅咒了一下,对着六神无主的汪如苹和平磊说:

    “妈,我们回家去守株待兔,爸早就溜了,他戏耍了我们所有的人了。”

    “这个韩大哥也真奇怪,怎么年纪一大把了,还像个孩子似的,怕上医院,怕打针吃葯呢?”平磊皱着眉,无奈的摇摇头“还跟我们玩这种躲猫猫的寻人游戏呢!”

    他们马上忧心如焚的坐上韩孟禹的车子,朝住大香山的山路前进。

    到了雅轩小筑,应声出来的只有仍待在书房里阅读手札的苏盼云。

    见到她的那一刹那,忧心忡忡的韩盂禹倏然忘了他跟她之间曾有的针锋相对和不愉快。“苏小姐,你有看到我爸爸吗?”

    苏盼云狐疑不解的微抬起眉毛“没有啊!他不是跟你们去医院检查身体吗?”

    韩盂禹懊恼又焦灼地发出了一声诅咒。

    而汪如苹则白着脸跌坐在沙发椅上,平磊则沉着脸不说话。

    “怎么回事?韩伯伯他怎么了?”

    “他溜走了,我们以为他会回来这里。这下可好,可真是好戏连台,他不但瞒着我们策划了一出三十六计走为上策的好戏,更接着演了一出连环的失踪让,这下子人海茫茫,教我们到哪里去找他?”平磊没好气的咕哝着猛发牢騒“这韩大哥也真是的,怕看医生还居然叫自己的独生子去念医学系,自己反而视医院为禁地。”

    “什么?韩伯伯他不见了?”这下连苏盼云也震愕的变了脸色。

    一群焦急又束手无策的人困守在客厅里一时凝眸相望,无言以对。

    汪如苹坐在沙发一隅,无助难过的拚命隐忍着满汪在眼眶内盘旋的泪意。

    平磊则坐立难安地来回踱步着,不时夹杂几声无奈的叹息。

    韩孟禹则坐在母亲的对面,绷着脸闷头吸着烟。

    苏盼云则绞着双手坐在汪如苹的右侧,无言的凝注着所有人的焦躁和坐困愁城。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窗外嫣红迷人的黄昏奇景也被浓稠深沉的云霭渐渐吞没了。

    很快地,月亮露出她委婉动人的身影,颗颗晶莹璀亮的星光也从黑漆漆的夜空中窜了出来,连成一副众星拱月、美丽醉人得令人不忍移目的缤纷夜景。

    但,心系韩伯涛病情安危去向的他们,谁也没有心情去浏览窗外的良辰美景。每个人都面色沉重的杵在原处,任无助而愈来愈不安恐惧的心情残忍地宰割着他们。

    直到苏盼云听到从平磊腹里传来的饥肠辘辘的蠕动声响,她马上故作轻快的笑着打破沉寂:

    “哦,大家肚子都饿了吧!我到厨房去准备点吃的,我们边吃边等。吉人自有天相,我相信韩伯伯会没有事的。”

    汪如苹愁云重重地缓缓摇摇头“我吃不下,你们肚子饿的人先吃吧!”

    “我肚子是很饿,但心情欠佳,不好意思只顾着吃饭这种民生问题。”平磊也提不起兴致的摇头说。

    苏盼云下厨做饭的意愿倏然被大大地打了折扣“好吧,如果你们都不想吃,我也”

    “我要吃。”一直冷眼旁观、默不作声的韩孟禹忽然低沉地开口说。

    苏盼云按捺下“你不会自己打理啊!”这句冲到喉头的挑衅话。“好吧!想吃的话就来帮忙,我只为长辈服务,不做平辈和后生晚辈的老妈子。”她笑吟吟的说,然后不睬韩孟禹会有怎么样的反应,轻柔地车转身子,径自步入厨房。

    当她从冰箱里找出青菜和碎猪肉,拿出锅盘、菜刀,正准备切洗料理时,韩孟禹不冷不热而低沉有力的男性嗓音倏然出现在厨房门口。

    “你要我这个不得不为五斗米折腰的平辈帮忙做什么?帮你把所有的食物都冷藏起来,以便你这位“冷”小姐料理冷盘?还是替你举刀把那些青菜猪肉五马分尸?”

    苏盼云被他的赫然出现吓了一大跳,一不留神菜刀竟然剁到自己的手指头,她轻呼一声,痛得连忙缩起手,望着鲜血直流的手指,还来不及作任何适当医疗措施前,韩孟禹即刻冲过来,不加思索、也毫不避讳地一把抓起她的手,用力捏紧她的食指,并从口袋里掏出一条洁净的手帕帮她包扎止血“你怎么这么粗心大意呢?等会别忘了要擦点消炎葯,免得细菌感染。”他粗声轻轻责备她,澄澈清亮的眸光里有着令人心动而屏息凝神的关怀和温柔。

    苏盼云脸颊没来由地爬上了两朵晕河邙生动的霞云,她的一颗心像突然浸淫在一池漾满醉意的酒池里,变得虚软飘浮而醉意盎然。

    她那双颊酡红,有三分娇怯、七分妩媚的楚楚风姿,令韩孟禹心头闪过一阵陌生而难言的悸动。接着,一股异样而搅人心扉的情愫紧紧揪住了他,让他竟舍不得离开目光,甚至像个傻瓜似的紧抓着她的手不放。

    就这样微妙而疑真似幻的一刻,他们这番酩酊欲醉的情绪蓦然被汪如苹那从前厅传来、令人浑身一震的惊呼声给震散了。

    “伯涛,你到底到哪里去了?”

    韩孟禹心头一震,马上如梦初醒般松开了她的手,目光复杂而深奥地瞥了她一眼,便掉头冲出了厨房。

    苏盼云抚摩着自己滚烫似火的嫣颊,倏地,摇晃去全身的燥热难安,也跟着挪动脚步迈出厨房。

    一到客厅,她就看见韩伯涛和韩孟禹这对父子,像两个面无表情的拳击手一般,在出场比赛前用一种谨慎、充满衡量意味的眼光冷冷地打量着彼此,厅内的气氛被他们这种对峙弄得僵滞而令人神经紧张。

    然后,憋了一肚子气的韩孟禹率先发炮了,他铁青着脸,双眼冒火的瞪着自己的父亲,一字一句地从齿缝中迸出话来:

    “你居然还知道回来?”

    韩伯涛的脸部肌肉抖动了一下,他淡淡地抬起一道浓眉“这话好像应该由我这个做老子的来质问你这个做儿子的。你居然还知道回来?你不是说过你永远不踏进雅轩小筑一步吗?”

    韩孟禹挑衅地从鼻孔里发出一声重重的冷哼“sowhat?你不是也说过你永远都不回台湾的吗?”

    韩伯涛闻言脸色剧变,他寒着脸还来不及发火前,平磊马上挤身插进他们父子中间,笑着忙打圆场“哎呀!你们父子俩这么久没见面了,干嘛一见面就像仇人似的怒目相向呢?”

    “是啊!盂禹,你忘了你在医院里跟我讲的话了吗?”汪如苹也走到儿子身边,拉着他僵硬的臂弯柔声提醒他。

    “不是我忘了,而是他实在太过分了!”韩孟禹怒光沉沉地咬牙说。

    此话一出,韩伯涛马上沉着脸,语气森冷地警告他:

    “我再怎么过分,也还轮不到你这个做儿子的来教训老子!”

    韩孟禹脸色一窒,满腔怒意和恐惧挂虑混凝而成的熊熊怒火,立即被汪如苹祈求的目光卸去了,他板着脸,吞了一口苦水,别过头闷不吭声。

    “伯涛,你怎么可以不声不响地从医院里偷偷溜走呢?”汪如苹温存的眸光里充满了谴责的意味。

    “就是啊!韩大哥,你让我和小嫂子还有孟禹都急死了,差点没心脏麻痹。”平磊也跟着数落道。

    韩伯涛越过他们,坐进他最钟爱的摇椅里,轻轻晃动着把手。“我不偷偷溜走,难道你们肯善罢甘休,轻易让我从医院逃生?”

    “伯涛,你怎么这么别扭固执呢?”汪如苹摇头苦笑了。

    “不是我别扭固执,而是那个蒙古大夫居然要我住院,然后还要我验尿抽血,我只是肚子有点不舒服,干嘛去受这种活罪?”

    韩孟禹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胸头的激动和怒潮了,他没好气的大声说:

    “你再这么漫不经心,坐视自己的病痛而不顾,等病情恶化严重了,你才有罪可受,到时候连医生也救不了!”

    “我希罕啊!我今天在医院里已经看够了医生的嘴脸,用不着回到家还要受你这个杵逆孝道、颐指气使的浑球医生的气!”韩伯涛也提高了声音。

    汪如苹见状,连忙软言慰语的安抚他的火气“伯涛,孟禹也是关心你呀!你有病痛,不看医生怎么行呢?”

    “我没病,有的话也只是一些微不足道的老毛病,用不着你们大惊小敝的。”韩伯涛一副不耐烦的口吻。

    “什么老毛病?老顽固的老毛病吗?”韩孟禹沉声讥讽道,完全被韩伯涛那无所谓的神态激得心急万分又火冒三丈。

    韩伯涛沉吟一下,口气更粗鲁不耐了“b型肝炎。”

    “普通的b型肝炎会腹部鼓胀吗?会严重到昏过去的地步吗?”韩孟禹咄咄逼人的说。

    “这这还不是给你这个没大没小、不懂得孝道为何物的逆子给气肿的?!”韩伯涛恼火的还击着。

    韩孟禹面罩寒霜的逼近他“爸!你不要给我乱扣帽子!”他艰涩地吞了一口水,强迫自己控制愤张的情绪“爸,请你正视一下你的健康好吗?就算不为我这个令你处处看不顺眼的儿子,至少,为了妈,为了她这个和你结发三十多年来一直跟你过着东奔西跑、浪迹天涯、没有享过福、过过一天好日子的妻子,你起码也可以为了让她安心到医院去做一做详细的检查,别让她为你提心吊胆,寝食难安啊!”韩伯涛眼底闪过一丝黯然而不易察觉的复杂光芒,他缓缓摇着头“我不必去做什么多余而费事的检查,我说是b型肝炎就是b型肝炎。”

    韩孟禹脸色一顿,他暗暗用力咬牙“好,就算是b型肝炎,不好好诊疗保健的话,病毒也会扩散恶化变质成为肝硬化,甚至转变成”他心底猛地掠过一阵剧烈的抽痛,浑身震颤再也说不下去。

    而汪如苹更是听得面无血色,泪盈于睫。

    全大厅里最镇定沉着的人大概要算是韩伯涛本人了。他只是淡淡地撇撇唇,目光如电地紧盯着韩孟禹“会转变成什么?你怎么不敢说下去?”

    韩孟禹脸色倏地刷白了,他死命地、悲痛地,紧紧地瞪视自己的父亲,咬紧牙根,一字一句地寒声说道:

    “爸,你真是这世界上最残忍的人!”然后,他血脉愤张的红了眼睛“你要我求你是吗?好,我求你,我这个从小到大一直被你打压却不敢对你多做任何奢求的儿子,在这里对你提出郑重而揪心的哀求,不管你曾经是多么残酷的打击了我这个对你有跟没有没啥两样的儿子,从强迫我放弃学音乐,到逼我念医学系,从我制作唱片,到被你抨击成垃圾文化为止,我这个始终没有声音,不敢对你祈求肯定的儿子,在今天痛心疾首的拜托你,让我为你检查一下,好吗?”

    所有的人都被韩孟禹这番充满激情、温情,感人肺腑的一篇话震动了,每个人的表情都是那么虔诚而凝肃,充盈着一股揪心刺骨的酸楚。

    而韩伯涛,这个热爱儿子更远胜自己的父亲,却暗暗收藏起他激动而辛酸不已的情绪,深吸口气,面无表情的哑声说:

    “好,我答应你到祥安医院接受检查,不过,我有一个条件,除了你,你们医院任何一位内科大夫都可以做我的主治医生。”

    韩孟禹闻言,脸色马上变得惨白而吓人,他凄然而沉痛地摇摇头“原来你这么排斥我?爸,我是你的儿子,还是你的敌人?”

    韩伯涛目光深沉,绷着脸不说话。

    汪如苹却大大心痛了“伯涛,你干嘛要这么嘴硬而固执己见?你明明”

    “别说了,他要怎么想是他的事,我根本不在乎!”韩伯涛断然厉声打断了她。

    “哈哈哈”韩孟禹忽地从喉头里爆出一阵凄厉惨然的狂笑,他笑得放肆,笑得令人鼻酸!

    “好,就照你的意思,你都可以不在乎,我是你的儿子,当然也做得到眼不见为净的工夫!”话毕,他像一只负伤的野兽,火速冲了出去,冲进了一片黑漆漆的暮霭里。

    韩伯涛目光凄然的、眼睁睁地望着他冲出去,没有说任何一句话,但在他心如刀戳的胸口里却回荡着一股无言的悲叹:

    “孩子,我不想加重你心里的负担和压力,更不想断送了你光明似锦的医生生涯,尤其不想让你一辈子背负着‘你的父亲是死在你的手里’的十字架;我是你的父亲,我比谁都了解你,也比任何人都爱你,所以,我宁可让你现在伤心,也不要你一辈子伤心。”

    这是隐藏在韩伯涛无情面貌下最真实、最沉痛的挚情。但,他一辈子都不会说出来,他不想让他用整个生命去钟爱的两个家人在他面前崩溃!

    这是他的执着,也是他的无奈。

    望着汪如苹幽怨的目光,平磊困惑的脸色,他疲惫的站起身“我累了,我想先睡了。”然后,他不管所有人质疑不解的目光,缓缓步上二楼,轻轻闭上房门,也沉痛的关上教自己痛苦得几近溃决的伪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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