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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   老跛子止步转身,三角眼一眯道:“楼下免费?”

    两伙计为之气结,众酒客早就忍俊不禁,这时听了,更无不捧腹。

    老跛子扬脸接着道:“说啊!假如楼下免费招待,老汉马上下去!否则,老汉花自己的银子,做甚么要受你们支遣?”

    第一楼会有这种客人出现,这大概尚是有史以来第一遭。两伙计本待持袖子动粗,继之一想,又觉不妥。两人心里明白,一旦闹开了,不论有理无理,最后吃亏的,仍是酒楼方面。

    所以两伙计为大局着想,终于忍耐下来,当下由其中一人指着老跛子背后那只箩筐道:“这个请放到一边去,总可以吧?”

    老跛子连声道:“噢,这个,当然!当然!”

    说着,腰一弓,左肩微甩,迅将箩筐卸下,理好提绳,顺势递向那名伙计手上道:

    “麻烦老哥,随便找个地方搁一搁。”

    那伙计皱眉接过,目光偶扫,突然一声惊呼:“我的老天另外那名伙计头一伸,也跟着呆了。

    老跛子淡淡挥手道:“拿去随便放,底下的元宝没关系,丢掉几只,小事一件,只要当心别碰坏上面那只玉马就可以了。”

    两伙计愕然相顾,几疑身在梦中,最后还是空着双手的那名伙计比较机灵些,这时定一定神,连忙垂手哈腰道:“不,不您老圣明这不妥当,还是由小的先来为您整座,把它放在您老自己身边好。”

    老跛子叹了口气道:“你瞧!他们多会折腾人?老汉好好背着,你们一定要老汉把它卸下来,现在卸下来了,你们又推着要交还老汉自己看管,唉唉。”

    两伙计哪里还敢再回半句?一个眼色一使,另一个立即抢去抹桌子。

    所整座位,正好就在朱元峰和蔡栅栅紧隔壁,箩筐占了一张桌子,老跛子则在对面的一张桌子上坐下。

    老跛子坐定,两伙计几乎是同时问出口:“您老想来点”

    老跛子单指一竖,大声道:“阳春面一碗,干煮,另外来一碟蒜瓣,一碟麻酱,一碟椒盐,噢,对了,再来上一碗清汤。”

    “阳春”取义自阳春白雪,意即和寡之谓。大家都知道,它是面食中最廉价的一种。而在一般饭馆酒楼中,蒜瓣。麻酱。椒盐等,属于作料,向例不收值。至于清汤,则为干面之附带物。想想吧,老跛子这笔生意该有多大!

    楼上酒客们,再度哄堂大笑。

    左首那名伙计道:“这”老跛子三角眼一翻道:“不卖?”

    右首的伙计忙道:“不,卖!卖!阳春面一碗马上来!”

    “干煮!”

    “是的,干煮。”

    “外带蒜,酱、盐、清汤!”

    “外带蒜。酱,盐、清汤!”

    “都听清楚了吧?”

    “清清楚楚!”

    两伙计在酒客们哄笑声中耸肩苦笑而去,老跛子头一扭,转向朱、蔡二人露牙低笑道:“一丝一缕,当思来处不易,两位老弟以为然否?”

    蔡姗姗早恨不得将这老鬼活剥生吞了才甘心,自然不会去接这个腔儿。朱元峰为了蔡姗姗之故,本来也想将面孔别开,但这时心中一动,忽然改变主意。他迅速自怀中摸出一把金珠,展掌托出,向老跛子侧着脸道:“来个小交换如何?”

    老跛子三角眼一睁,吹火嘴更尖了:“喝,好家伙!一颗三钱重总有吧?待老汉来数数看:一二四五七八九乖乖,十二颗,一颗不少!”

    朱元峰微微一笑道:“是的,十二颗,一颗不少,总重将近四两,在下愿意向您换回刚才那块仅重一两许的金牌!”

    这时,雷雨已停,老跛子转脸朝窗外远处大街上望了一眼,目光所及,神色微动,接着转过头来,深深叹了口气道:“你老弟又不早说”

    蔡姗姗再也无法矜持了,杏目惊睁,失声道:“你,你把那面金牌弄到哪里去了?”

    老跛子不胜懊恼地道:“刚给一名紫衣小子以一两半换去,他说那块金牌打造得很精致,准备留着把玩,老汉一共只讨得三两钱便宜,唉,要早知道你们唉唉真是横财不发命穷蔡栅栅一嗅,深深嘘出一口大气。谢天谢地,那块要命的金符,总算被大师兄代为取回了,将来得重重报答大师兄一番才好。

    朱元峰则在暗暗奇怪:小妮子先前那般紧张,及至听说落入一名紫衣青年之手,反而显得无所谓起来,这里面道理何在?

    朱元峰接着想:所谓紫衣青年,十九必属刚才打这儿出去的那一位。这妮子难道竟想找个机会,再向那名紫衣青年暗中下手不成?

    朱元峰正在寻思,忽听老跛子又叹了一口气道:“不过,你们也别代那紫衣小子欢喜,当时是好几人争着要,其中有个目光如电,又高又瘦的老人,似乎不很乐意,除非紫衣小子肯再转让,否则依老汉看来,那高瘦老人一定不就此死心”

    朱元峰与蔡姗姗,心底几乎是同时发出一声惊喊:“啊啊,七步追魂叟!”

    蔡姗姗芳容连变,转向朱元峰匆促传音道:“我们马上赶去看看怎么样?”

    朱元峰正急着要见七步追魂叟一面,自然不会反对。

    在蔡姗姗,她觉得,这面金符一入追魂叟之手,她这条小命便算完定了!别人不识金牌反面那幅九龙图是何含义,七步追魂叟则绝无不知之理,师门东山再起之秘密一旦泄露,就算师父肯饶她一死,那些师叔们也不会放她过去的。

    所以,蔡姗姗决意不顾一切,准备与大师兄联手,跟七步追魂叟拼死一战!她知道,六位师兄都垂涎于她,尤以大师兄铁青君为甚,只要大师兄能为她保住这面金符,她甚至愿意就此委身相许。她有自信,以他们师兄妹俩联手力量,合战一位七步追魂叟应该没有问题。

    到时候,身边的朱元峰,能够支开固然好,否则,她为了自救,也只有提前向朱元峰下手了。

    朱、蔡两人各有打算,于是,两人先后起身离座,无暇再理那名老跛子,由蔡姗姗抢着丢出一块碎银,相率急步向楼梯口走去。老跛子目送朱、蔡两人下楼后,唇边突然浮起一丝神秘笑意。

    接着老跛子又探身伏向窗口,一面含笑望着朱蔡两人奔向东城积善坊,一面则以眼角悄悄打量着西边街上,看那名驼背老人是否是向这座第一楼走来。

    没有错,西街上那名驼背老人,的确正是向这座第一楼走来。

    不消片刻,驼背老人上楼了,头垂胸前,背高过顶,双手反搭背后驼峰上,走起路来似乎很吃力。

    老跛子拉低帽沿,瞟以眼角,哂然莞尔。

    驼背老人楼梯口停了一下,方始继续向厅中走入,这时,那名伙计正好将老跛子的阳春面送到。

    “你的面!”

    “放着。”

    “还有,这里,蒜。酱。盐、清汤!”

    “一并放好。”

    “大爷要不要先来点酒。”

    “谁付钞?”

    “大爷,咳,您真会说笑。”

    “花钱喝酒,老汉还要你吩咐?嘿!看到没有,这儿现成的,满满一壶。是刚才那位小老弟所留赠。唔唔,酒味还不错。”

    驼背老人正向这边走近,伙计转身迎上去,老跛子一口免费老酒下肚,雅兴忽然大发,酒壶一放,击桌高歌道:

    “得放松,且放松。

    人生何苦常如弓”

    众人听到一个弓字,回头再看看那名驼背老人,均不禁为之掩口不置。

    驼背老人脚下一顿,缓缓缩颈仰脸,眼皮开合问,精芒电射。显然,朱、蔡两人又上当了!跟前这位驼背老人,正是七步追魂叟!

    七步追魂叟在看清老跛子之后,猛地一怔,脱口惊呼道:“咦一一一”

    老跛子嘻嘻一笑道:“姨?错了,叫叔叔!”

    追魂叟似乎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霎霎眼皮又道:“你老儿,不是”

    老跛子又是嘻嘻一笑道:“不是怎么样?”

    追魂叟左右扫了一眼,欲言又止,最后走上一步低声道:“其他的,慢慢谈,有没有看到赌王胡必中那个徒弟?他是老夫这次当选总盟主之后,所任命的第一名金星武士,名叫朱元峰。据老夫一路探听所得,他这两天正跟一名紫衣女娃走在一起,刚才并有人说看到他们向这座第一楼走来,你老儿来此多久了?”

    老跛子嘿了一声道:“叫那赌鬼另外收个徒弟吧;而你老儿的金星武士,也不妨趁早另请高明!”

    追魂叟大吃一惊,张口道:“怎么了?”

    老跛子冷笑道:“不管你老儿相信不相信,老汉都得说一句:这小子业己完蛋!”

    追魂叟惊疑不定,注目道:“你老儿是说”

    老跛子头一摇道:“别疑到那女娃身上去,此事与女色无关。”

    追魂叟皱眉道:“那么?”

    老跛子手一摆道:“你先坐下!”

    追魂叟依言于对面坐下,老跛子忽然抬头道:“老汉突然出现江湖。颇出老儿意料之外是吗?”

    追魂叟忙道:“是啊,还有”

    老跛子冷冷接口道:“还有另外那两个老残废怎样了?对吗?告诉你老儿,都很好,而且马上都会赶来中原武林!”

    追魂叟呆了好半晌,这才迟疑着道:“你们三残与九龙之间,当年不是有过约定么?”

    老跛子嘿嘿一笑道:“不错,但毁约的是九龙,而非三残!”

    追魂叟神色一变道:“九龙复出?”

    老跛子冷笑道:“大概是这样的吧!而你老儿刚才提到的那个小子,他刻下就正陷身在一群小毒龙的群爪之下。”

    追魂叟双目一张,失声道:“那么”言下之意,本待说:那么你老儿既然知道,为何袖手不管?

    但是,追魂叟忽然想及:此老应该不是这样的人。别说三残与九龙,一向是生冤家,死对头,就是没有这一层,此老也不会观望坐视。此老既未伸手,其中定然别有原因。

    追魂叟一双浓眉方自皱起,老跛子目光偶扫窗外,忽然身躯一倾,用身子将窗口挡住,然后换出一副笑脸,向追魂叟引颈低笑道:“假如老汉夸句口:说那娃儿一条小命,只有老汉才能挽回。你老儿信也不信?”

    追魂叟一怔,忙道:“这是事实,怎会不信。设若你们三残九龙不退隐,今天武林中,哪里会轮到我们这一批”

    老跛子连连摇手道:“算了,算了,少来这一套!对我老残废而言,马屁完全无效。任你好话说尽照样得按规矩行事!”

    追魂叟无可奈何,只好苦笑道:“什么条件?说吧!”

    老跛子吭地一咳,借吐痰之便,又朝窗外街心偷偷溜了一眼,接着转过头来笑道:“办得到的都答应?”

    追魂叟苦笑道:“不答应行么?”

    老跛子脖子一伸,手指箩筐,低声笑道:“别紧张,老儿,不会要你命的这一箩筐‘杂碎’,是从举人胡同,蔡麻子恶棍处借来的,现在烦你老儿看管片刻,事过境迁之后,就由你老儿自由赈济。如此,那朱娃娃儿的安全,就包在老残废身上。噢,对了,这碗阳春面,作料齐全,尚未动过,面归你吃,账也归你算。”

    说完,挤挤三角眼,仓促下楼而去。

    追魂叟目送老跛子背影消失,心中一动,忽然起疑道:“事过境迁之后”

    事过境迁?这话什么意思?

    啊,不好!追魂叟摹地有所领悟,上了这老怪物的大当了。

    就在追魂叟猛然想及老怪物此举,可能含有嫁祸意味之际,楼梯口人影一闪,那位魔门首徒业已去而复返。

    紫衣铁青君上得楼来,目光四下一扫,然后一声轻哼,大踏步向着那只箩筐而去!

    很明显的,这位魔门首徒以前并未见过追魂叟。

    至此,追魂叟完全明白过来:来的这小子,可能就是老怪物刚才所提及的小毒龙之一,老怪物一方面怕麻烦,一方面担心泄露身份,于是便拿他来做了挡箭牌。

    追魂叟今天虽身为一代武林总盟主,这时依然不敢掉以轻心;玄功默运之下,迅将双目下那份人见人畏的精芒尽行敛去。这位总盟主知道,此子如确为九龙门下,不论年事如何,都不可等闲视之,他得先看看这条小毒龙究竟意欲何为。

    铁青君昂然走近桌前,手一指,冷冷问道:“这箩筐是谁的?”

    追魂叟缓缓仰脸道:“老弟要座位?”

    铁青君寒着面孔道:“听说今天午前,积善坊前,尊驾曾以非常手段得来一面金牌,有这回事?”

    追魂叟一愣道:“积善坊门口?”

    铁青君沉声道:“是的!”

    追魂叟霎霎眼皮,又道:“只是一面金牌?”

    铁青君轻哼道:“是的,只是一面金牌!尊驾应该是个明白人,好好交出来,免得彼此伤和气。”

    对金牌事只字未提,正是老跛子有心使坏!而这,可把个追魂叟给弄得糊涂了。追魂叟这时如一头雾水,说什么也摸不透,老跛子开溜与这年轻人找上前来,究竟是两回事,还是一回事?

    他迟疑了一下,道:“老弟找错人了吧?”

    事实上,铁青君此刻也在这样想:师妹说的是跛子,此人则是一个驼子,会不会是我错认冯京作马凉?长安城中,拾荒者随处可见,一只箩筐,何能作准?认错人事小,万一被正主儿就此溜掉,可就要追悔莫及了。

    铁青君一念及此,眉峰微皱,颇有就此转身离去之意。

    然而,就在这一刹那,邻座一名酒客,一个无意举动,却一下子转变了全局。

    那厮大概酒喝多了,胆也壮了。这时竟因忍不住好奇心之驱使,而将一颗脑袋悄悄地伸过来,向箩筐中张望。

    结果,一声惊呼,顿时引起了铁青君的注意。

    铁青君自走近这副座头,尚未朝旁边桌上那箩筐里面望过,这时霍地转过身去,轻轻一哦,伸手便将箩筐拉了过来。

    “嘿嘿,小爷差点没给蒙过去”

    追魂叟一声不响,端坐如故。他已渐渐明白这名九龙门下要找的金牌可能是样什么东西了。不过,他相信,金牌纵然落在老怪物手里,老怪物也绝不会将它放在这箩筐中。对方搜不着,自然不会罢手。

    “啪!”箩筐中忽然传出一声脆响。

    追魂叟眉头一皱叫道:“喂,老弟,你把筐里什么东西弄碎了?”

    箩筐内有一只翡翠马,追魂叟并不知道。但在铁青君,却误以为追魂叟是怕他怕定了。

    这时心中暗想:可怜的老驼子。这匹玉马也不知哪儿偷来的,这老鬼看上去毫不起眼,想不到在盗窃方面倒颇有一手。

    铁青君想着,索性将那只已裂为好几块的翡翠马,一块块分次丢在追魂叟面前,侧目哂然道:“现在看清没有,弄碎的就是这玩艺儿!”

    追魂叟脸色一变,失声道:“翡翠翡翠马!啊你你,竟将一只翡翠马弄成这样子?”

    铁青君哼了一声道:“所以,小爷说:快快将那面金牌交出来。否则,嘿嘿,说不定这只箩筐都要给你砸烂呢!”就待动手。

    追魂叟突然沉脸道:“住手!”

    铁青君霍然转身,注目道:“驼鬼,你这是在对谁呼叫?”

    追魂叟自座中缓缓站起,面罩寒霜道:“对你,年轻人,老夫看得出你老弟有着一身不俗武功,但是,在某一方面,你老弟似乎仍有多受教训之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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