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样美辞丽句的翻译是少见的。俊辅竖起了耳朵,渐渐摘清了那故事的来龙去脉。

    老外国人是个做买卖的商人。他想找个年轻貌美的日本青年交朋友。秘书的工作就是物色这种对象。秘书向主人推荐过几个年轻人,可主人都不中意。实际上到这个店来过好几次了。今晚第一次见到了理想的青年。说要是不愿意的话,就是精神上的交往也可以,能不能来往来往呢。

    俊辅觉得原文和译语之间有一种奇怪的不一致。像是故意模糊主格和宾格,虽然决不能说是不忠实,’但俊辅觉得那翻译有一种套近乎,故意绕圈子的样子。年轻秘书有一副德意志系的精悍侧面。从薄薄的嘴唇里,像吹口哨般蹦出干爽的日语发音。俊辅往他们脚下一望吃了一惊。年轻秘书的两腿竞一直夹着悠一的左腿。脸上做出什么也没干的轻薄家伙,老外国人像是什么也没发觉。

    终于老作家理清了那故事的头绪。尽管翻译的事情并不假,可那秘书想捷足先登,拼命想比主人更早地讨悠一的欢心。

    这时向俊辅袭来的一股说也说不清的感情,该取个什么名字好呢?俊辅瞥见悠一那低垂的睫毛影子。“唾着的样子一定很美吧,”俊辅痴痴地想,那长长的睫毛忽地闪动了一下,青年给俊辅一个含笑的一瞥。傻辅战栗了。又一阵加倍莫名其妙的忧郁向他袭来。

    “伯是一种嫉妒吧。”他自问自答“这胸中的苦闷和炭火般燃烧着的感情?”他想起以前看到涩荡的妻子在破晓的厨房门口向他展示不贞时,他所感到的那种痛苦感情,和现在一样。胸中苦闷,无法排遗。这感情中,只有自己的丑陋成了和全世界思想通兑的,惟一有价值的依托,成了惟一的欣赏物。

    这是嫉妒。羞耻和愤怒让这个“死人”脸颊出现了红潮。他用尖利的声音叫了声“算账”!他站起身来。“瞧,那老头嫉妒的火烧起来唉。”阿君对阿滋小声嘀咕“悠

    一也是多事。和那老相好了几年了吧。”

    “肯定是追阿悠追到店里来的。”阿滋充满敌意地呼应着“真是个老面皮的老头哇。下次再来用扫把赶他出去哟。”

    “但是,像是可以捞到钱的老头呀。”

    “干什么买卖的?还带着小零钱。”

    “大不了是个居委会主任什么的吧?”

    俊辅走到门口,感到后面悠一不做声地跟来了。走到街上,俊辅伸了个懒腰,两手交替地捶着肩。

    “肩膀酸了吗?”

    悠一用不为物所动的爽快声音说,老人觉得自己内心像是被他瞧破了似的。

    “你今天也成这样了g巴。羞耻心渐渐深入到里边去了。年轻人的羞耻呀,会把皮肤染得血红。我们呐,肉里,甚至连骨头里也感到羞耻。它啮咬着我的骨头,让人把我也当成此道上的人。”

    两人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并肩走了一段路。

    “先生您讨厌年轻吧?”

    悠一突然说。这可是俊辅没料到的话。

    “怎么了?”他惊讶地反问“讨厌的话,我怎么还会鞭打老迈之躯到这地方来呢?”

    “可先生真的是讨厌年轻的。”

    悠一断定说。

    “不美的年轻嘛!是讨厌。年轻就是美,那可是不值钱的顺口溜哇。这个你可是想像不到的。我呀,一直想着脱胎换骨过青年时代的呀。”

    “我也是。”

    悠一低着头,忽然跟了一句。

    “你可不能说。你说了,是啊,可要犯忌的呀。你挑选了决不能这样说的命哦,对了,你这样急着出来,对刚才那外态做代价换来的机智、谈谐。在恭子身上也并不显得过剩。

    恭子早上躺在床上可以想出十多个精彩的点子。可一到傍晚,能记住一两个已经算不错的了。老早就想把大房间挂的画换一下,可这一拖,就拖了十天。那是因为在偶尔留在她记忆里的点子冻结之前,她除了等待没别的。

    双眼皮的眼睛,不知怎么搞的有一只变成了“三眼皮”丈夫一见就觉得害怕。他在那一瞬间清楚地感到:妻子什么也没想那天上午,恭子带着从娘家乡下带来的女佣去附近的镇上买东西,下午来了丈夫的两个表姐妹,和她们搭了伴。表姐妹弹奏钢琴,恭子根本没听进去,完了的时候,她就拍拍手,说了好些奉承的话。然后她们又聊着银座的什么地方洋点心又便宜又好吃,用美金买的表在银座的一个店里可以用三倍的价钱卖出等等。又说起置办冬天的衣料,然后又是流行小说的话题。说什么小说比西服料子便宜是理所当然的,它不能穿着在外面行走嘛;在

    她们一群中,这当然是最恰切的议论罗。闲话中,恭子老想着那双舞鞋,那茫然若失的样子,让表姐妹们误以为她一定是在恋爱了。可是,恭子会不会有比恋舞鞋更热烈的恋爱,实在是个疑问。

    正因为如此,与俊辅的期待相反,恭子早把前几天舞会上向她展示不寻常风情的美青年,忘得一干二净了。

    恭子走进鞋店。急着想早点看到她的舞鞋,见到悠一,一点也没因这偶然相遇而惊讶,只是像跟陌生人似地打了个招呼;悠一让对方那种只顾自己寒岑别人的做法惊得有点檬了。他刚想着要回去,忽然,这回是愤怒让他自己难以离开那里了,他恨这个女人。这时俊辅的热情全附到他身上的一个证据,就是悠一忘记了憎恨俊辅。他从里面望着橱窗,青年吹起口哨壮壮胆。口哨撩亮,还裹着不祥。他迅速瞄了一眼正在那里试鞋的女人后影,心里暗暗生出斗志:“好吧!我一定要让这女人尝尝不幸的滋味。”

    青竹色的舞鞋正合恭子的意。她让店员把鞋包扎起来。恭子的冷热病渐渐退下去了。

    她微笑着回过头来。这时她第一次看到有个漂亮的青年。

    今宵恭于的幸福就像看到一张准确无误的菜单一样。于是,她飞腾起来。按恭子的惯例,她是不会主动提出请不太熟的男人一起去喝茶的。可今晚,她靠到悠一旁边,轻轻巧巧地说:“不去喝杯茶吗?”

    悠一诚恳地点点头。一过7点就关门的店很多。只有俊辅在的店灯火辉煌。从那门前走过时,恭子站住想进去,悠一赶紧拦住。两人又往前走了两家。都是挂下门帘,扑了个空;总算找到一家迟关门的店进去了。

    在一角桌子旁坐定,恭子快快地把花边手套脱掉。她眼底烧着火,凝视着悠一说:

    “太太好吗?”

    “恩。

    “今天也是一个人?”

    “恩。”

    “明白了。和太太说好了在这个店里等着吧。这以前跟我做

    伴没问题吧。”

    “我真是一个人。刚才有些事,到老同学事务所去了趟。”

    “是嘛。”恭子口气里放松了警戒“舞会后还没见过你呢;”

    恭子一点点想起来了:那天这青年的身体,充满野兽般威严的样子,把女人身体押到幽暗的壁角。祈求她宽恕,他眼睛的热烈,不用说,让人看得出野性欲望的眼神。稍长的鬓脚,肉感的两颊,刚止住卿浓着不满的年轻人天真的唇还应该再记起他些什么呢?她想了个小计谋,把烟灰缸朝自己这边拉了拉。于是,他每次掸烟灰的时候,那青年的头,就像年轻的雄牛的头,在第十章假的偶然与真的偶然’这一天,穗高恭子除了想那双育竹色的舞鞋以外,什么也不想。对她来说,这世上没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谁见了恭子都会感到该说笼罩她的是轻松的宿命。恭子很开朗,就像一个投盐湖自杀的人,不知不觉又让湖水浮起来得了救一样;不论她怎么做,就是无法落到自己感情的谷底,她甚至为此感到焦躁。这种爽朗有

    本性的成份,但也有让强装笑脸的成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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